我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April 2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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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给新的PhD一些建议,你会说什么呢?” Aniruddh,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留着一脸络腮胡,咧嘴笑的时候上嘴唇总是微微翘起的印度大男孩,坐在会议室的另一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而我呢,此时刚刚在他面前演习完我的毕业答辩PPT,有气无力地说道:“吃好喝好,发几篇论文然后走人。”(eat well and sleep well, try to publish something and walk away)。他努了努嘴,把头歪向一边,戏谑道:“如果教授在,你绝对不会这么说吧,刘博士!” “so don’t tell him.” 我俩不约而同地大笑。同在会议室的Erik,伸了伸脖子,摊出双手,咧着嘴小声说了句 “what?”

印象里的Erik总是沉默寡言。每到夏天他就早早戴上墨镜,搭配着从不打理微微卷起的棕发,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对流行文化充满意见。一次Aniruddh兴奋地描绘着新版蝙蝠侠电影会如何酷炫并富有哲学意味时,Erik低着头显得不为所动。待Aniruddh言毕,我试着问他是否想跟我们一块去电影院观影。他掰着手指,不紧不慢地说着:“people plaud for the death of a criminal who is killed by a hero above all the laws. I don’t think I want to live with that message in my mind”。政治不那么正确的我,本该讥他一句装逼犯。但奇妙的是,在那一刻,我和Aniruddh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样的人物设定。从此也不在他面前谈论电影。作为组里唯一一个只做实验的PhD,Erik做事总有点一根筋。导师盼星星盼月亮用项目经费买来的新设备,在他手里,常常能变成一只困兽: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二百五。旁人好几次提醒可能存在操作错误,他愣是坚决不改,下次再犯。久而久之,我们也只能劝之导之,实在不行,听之任之。不过好歹,每每犯了错被导师苛责,他也能悬崖勒马,不再负隅顽抗。

相比Erik, Aniruddh身上有几分让我羡慕的市侩狡黠。每年各类科学协会的年会前后,我们总是被导师要求向会议评审提交申请以展示我们最新的科研成果。对于这样的要求,我总是得过且过,心情复杂。一方面,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成果足够漂亮,难登大雅之堂;另一方面,介绍成果时总要应付自以为是的刁难,为何这个不做,那个不提,实在麻烦。Aniruddh则不是,每次年会前一个月开始,他就跟海鲜店里举着刀叉盼着开饭的食客一样,不仅自己垂涎欲滴,还要不时地提醒身旁的食客这个店里地鲑鱼鲜,那个店里的螃蟹大。严谨的导师每年都会对我们的申请材料精益求精。材料里的文字改了一版又一版,脸上的黑眼圈是大了一圈又一圈。好死不死,有一年两个不同年会的申请截止日期相距不过三天,忙完了年会A的材料,导师就催着准备年会B。看着改到第十一版的年会A材料,我倒吸了一口气,忿忿然地逃离办公室,跑去实验室想找Aniruddh谈谈心。见我大步流星,Aniruddh打了声招呼就接着做起实验,仿佛知道我是来吐槽的。我愤愤然地说:“如果老板明晚催我要年会B的材料初稿,我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写不出来。” Aniruddh头也没抬,轻声道:“伙计,别在你的邮件里加上这句。其实你可以跟他说你会尽力把材料写出来,但同时说明你还想花些精力在其他的地方。如此,不会给他造成你不听话的印象。”本来郁闷的心情,因为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瞬间开朗了不少。“这方法不错,真有你的。”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加入导师的团队读博,因此科研的进程大致相当。既是同窗,又是同龄的关系,让我们仨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免扯扯闲话,做做白日梦。博士的最后一年,几乎每天都要在办公室忙到凌晨。思维枯竭而又无处可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下到一楼看看实验室有没有人。从机械系的三楼沿着南边的楼梯下到一楼,有一段不长的冗道。冗道出口右转就能看到一个自动饮水机。因为实验室不能饮食的缘故,Aniruddh和Erik常在实验间隙来到饮水机那里打水小憩,如果碰上我下楼找他俩,三个人会围在饮水机旁聊点有的没的。在确定最后答辩时间前的几个月,我的研究进行得不大顺利。一次,我照例耷拉着脑袋来到一楼,恰巧碰上Aniruddh站在饮水机旁仰着头发呆。见我来了,他把刚才晃了的神又找了回来,向我点头致意。而我则望向实验室里的灯火通明,感慨道:“有时候想想,咱们做的这些东西,会有什么用呢?”

“为了毕业啊兄弟”, Aniruddh朝着我摊开手,仿佛他下一句就要说,come on, don’t question your existence.

我正色道:“我理解一个博士头衔可能会带来一些社会象征,聪明的人可以利用这些象征为自己带来职业上的便利。但是关起门来说真话的时候,我就不免会想这些学术成果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你知道,人总是要通过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来找到些许意义,而大大小小的意义汇聚成一个远景,人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但我觉得所谓的远景很多时候是历史的马后炮,你也知道很多学术成果需要长时间的沉淀才能明确知道他们的意义在哪里。也许你的成果能引发链式反应,在未来被越来越多的人用到,没准新的科学突破会因此被提前。这么说你觉得心里好过点了么?”

“How kind of you, my master!”我笑了笑,又接着说:“可是在链式反应发生之前,我们还是需要些反馈才好决定该不该就一个研究方向继续走下去。就好比上次你去化学年会碰上的那个初创企业的CEO。正是因为他们的工厂在用你的电极制造方法,你才在回来后确定了现在的研究方向不是吗?如果我也参加了年会,你能想象满屋子人听我解释一条又一条的数学公式吗?每一条在PPT上出现的公式都能让听我说话的观众数量减半。”

“嗯,对于这个,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我比较幸运吧。”Aniruddh咧着嘴垂下了头。

“与其利用及时的反馈衡量科研成果的价值,倒不如观察它对随后的研究甚至普通人的影响如何。” 从冗道里走出来的Erik冷不丁地来到我的背后。

我一激灵,回头正看见戴着着墨镜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对他这么一吓,我有点生气,便接着话茬问:“你是说成果发表之后看看有哪些引用?如果说引用者本身就是为了发表论文把我的成果拉上去凑数呢?”

Erik摇了摇头,又撇了撇嘴,似乎对我这般钻牛角尖表示不满,然后说:“引用的数量与质量不代表一切。咱们上次在生物系参加的那个研讨会就证明了…”

“等等,如果你要用口服避孕的研究来做例子,可不大公平啊。早在成果出来前,各种女权团体就已经翘首以待了。待到1960年第一款口服避孕片正式获批,社会对于口服避孕的讨论就变得更加热烈了。”我打断了Erik说道。

“可是他们没说的是,有效的生育控制催生了一夜情现象,我可不想把这个也算作科研成果的价值之一,顶多算是影响吧。”

“我不是道德家,研究道德不是我的工作。”我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如果你和另一个人,在都是单身的情况下看对了眼,然后发生关系。早上起床,发现昨晚的约会不算美妙,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问题?在这个离婚率高达50%的国度,这种行为也算不上道德的沦丧,顶多从医学角度来说风险较高。”

Erik啧了啧嘴,气得把墨镜给取了下来,低着头走开了。Aniruddh撇着嘴目送Erik走入办公室,煞有介事道:“我也不是道德家,用印度教的哲学来说,经常的一夜情会深切影响到你的心态。一夜情所带来的相识-激情-空虚-分离的心态循环,会使人在经营长远关系时常以漠然的心态处理本该通过相互理解而解决的问题。因为当事人已经习惯于在一段关系中寻找短期的利益。”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问了一句:“我们刚才聊的是个啥?”

“Have no idea” Aniruddh伸了伸懒腰,问我:“走不走,我差不多忙完了。”

“好,我上楼拿个书包。”

我所在的机械系实验楼紧挨着工程学院图书馆。和Aniruddh从北边的侧门出来,常常能看见为了准备考试学习到深夜的本科生走出图书馆大门。在这个全美第一党校里,教授们为了保证学生们在纵情Party之余花点时间学习,几乎每个月都要为学生们设置检验测试。为了获得好看的绩点,在考前通宵学习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图书馆大门前有两盏路灯,把学生们鼓胀的书包映在高高的砖墙上。书包下的人影微微向前佝偻着,全然没有周六晚聚会上粉墨登场的神气与骄傲。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喜欢大部分工学院的学生。因为总当助教地缘故,我经常有机会直接接触本科生。他们通常因为学到了点皮毛而沾沾自喜,却在面对小挑战时唯唯诺诺。到了期末,总有几个泼皮发信息来让你改成绩。偶然碰上好学的学生,我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他们。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到身旁地Aniruddh正盯着走在前方的书包发呆。发现我在看他,耸了耸肩,感叹道:“有时候我觉得学生们就是在为考试活着,这些考试就像超市里卖的红牛一样,那股刺激过了,就啥也不剩了。”

“刺激也好,动机(motivation)也罢,都只是短期有效的手段。要让学生们爱上一门学科,他们首先得有自我驱动力(self-driven)。相比较我想通过考试得个高分,一开始如果秉持着我想要学到什么的态度,学生们能学到的会更有深度,更有广度。”

“所以你是说,动机是短期不可持续的,而自我驱动力是长期且持续的?”

“是的。”我笑着反问道:“你见到有哪个优秀的科学家是靠着看视频网站的激励视频获得诺贝尔奖的?”

“然而你我却都在期待学界对我们成果的积极反馈,这不也是一种短期刺激么?”Aniruddh嘲道。

我一时语塞,知道他说的没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愤世嫉俗,我只得承认,“也许,学术界终究不会是我俩的归宿。”

“也许是吧,看看咱导师,我们刚来的时候满头黑发,现在呢,一半头发都已经白了。他才不到40岁啊。”

“我不敢说他是真的热爱科研。我觉得是因为他对基督的虔诚不允许他轻易放弃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所以生活之于他就像是一个陷阱,进退两难。”说完,我低下了头。

“比起科研,他更喜欢当老师。这也算是他这一路走来的一种自我驱动力了吧。我觉得你不一样,感觉你对自己的研究还是充满热情。”

“你也一样啊,我只是知道自己的热情没有高涨到要成为学界泰斗,哈哈哈。”我一边说,一边后撤了一步。真是不习惯别人当面给我戴帽子。

Aniruddh并没有理会我的反应,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毕业之后,我想我应该会加入那家初创公司。”

“听上去很好啊,那家公司做的产品跟你的研究也很相关。” 我没有接着说下去,Aniruddh也没有了下文。一高一矮的我俩就这样沉默地走在校园凌晨的人行道上。道路的两侧是为了做核酸检测临时搭建起来的白色帐篷。每周我们都会挑一个早晨,走进帐篷,拿起志愿者发放的试管,在帐篷里的某个角落对着试管吐上一口唾沫,盖上密封盖,将“样品”送回到志愿者的手中,然后道声感谢,离开。新冠的肆虐确实耽误了很多博士生的研究进程。最常见的情况是实验材料不能准时到达,更遗憾的是有些新录取的博士生因为疫情被困国内,签证也无法获得通过。于我,新冠最大的影响莫过于导师的研究资金申请频频遇阻,他也不得不放弃为我购买足够的科学计算资源。而计算资源的短缺直接导致了我的多项任务完全停滞。我曾多次向导师表达免费资源有诸多限制,使用付费资源其实很划算。然而新冠时期他的日子本就过得苦巴巴,对于我的请求也只能一拖再拖。看着Erik和Aniruddh先后确定了最终答辩的日期,心情焦急的我咬咬牙,自己掏了6000刀买了一点付费平台资源用来跑程序。买好资源后的一个周会里,导师问我的研究进度。在我陈述完一干新进展之后,他很高兴也带着点小惊讶,问我怎么跑出的这些结果。当时与会的所有人除了我和导师,并无人知道付费平台的存在。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使用了某平台的资源,至于花了多少钱则一概未提。毫无缘由地,他立马回应道:“我不会为这个付钱。”而我也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也没想过,这是我自己做出地决定。”会后,我有些失落。与导师这一路走来,虽有磕磕绊绊,但我想导师应该知道我做事从不先斩后奏,让他陷入窘境。正是有了这么一个小故事作为刺激,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一心一意地想要把拉下的进度赶上。然后是老掉牙的奋斗剧情,最终在答辩前的半个月完成了毕业论文的主要内容。

对于毕业答辩,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记得答辩委员会的教授们问了很多问题,难的简单的都有;但大多数问题问的都不是研究的重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其实陷入这种窘境的很大原因是因为我的研究方向并不是导师的专长。研究方法,结论推导等等很大程度上无法依赖导师。自然,在这些个科班出生的教授眼里,我的方法多少有点旁门左道,也就不知从何问起。幸运的是,有一部分工作还是得到了一位老教授的认可。答辩完后收到了他的博士后邀请,虽然我因为要去IBM实习只得婉拒。Aniruddh和Erik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也顺利完成了他们的毕业论文答辩。导师很高兴我们顺利通过答辩,为我们仨举办了送行party。聚会上,Erik邀请了他的父母,父子俩戴着同一品牌的墨镜,同样是不苟言笑。新加入的博士生们围着Aniruddh问经验问前程,而他依然狡黠地微笑着回答。而我则端着相机坐在一旁拍着导师牙牙学语的儿子。因为导师的行程,聚会不久就散了。Erik上了父母的车准备回老家,Aniruddh因为牙疼打了Uber,我也把曾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把钥匙留给了新成员便骑车回家。那天天气很好,公园里鸟语花香,只是我们仨最终还是没能正经地聊聊未来。

博士毕业后的三个月里,我在IBM Research实习。幸运的是我在一众高手当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做着得心应手的事。因为目标明确,方法明晰,在IBM的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顺理成章。IBM的一切让我想要留下来,于是努力证明自己,直到IBM的研究员们认为我是个博士后而不是实习生。只可惜,待到我实习期即将结束,IBM也没有适合我填补的空缺。别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找工作。带着未能加入IBM的悻悻然,看什么工作都不是很顺眼,于是回国还是留下变成了不那么重要的议题。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拿到了国内一家初创一家大厂的OFFER。就在我准备收拾包袱回国的时候,一位友人给我发来一条招聘项目经理的广告。他希望我试一试的原因竟是觉得我的性格很适合做项目经理。于是乎,对于啥是项目管理都不知道的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加了视频面试。面试我的是一群父亲辈的工程师,相较于我的答辩委员会,这些工程师们和蔼可亲许多。整个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到仅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便收到了录用通知。哪怕是和HR谈判,也是当天谈判,当天拍板。因为工作地点就在学校本地,加上薪酬在三个Offer中最丰厚,便在辗转反侧了一个星期后决定留下来。就这样,研究员小刘下线,项目经理刘博上线。

因为项目的接收方在台北,我的身边并无同事并肩作战。不过好在,身边还有一位相识多年的好友,与他住在了一起。好友姓范,直起腰的时候总是用手腕抵着腰挺着肚皮,圆乎乎的脸配上圆滚滚的肚皮,带着点虎背熊腰的门神范。老范养了两只狸花猫,虽然他总嘴硬自己养的是美短。两只小家伙,一个爱吃,一个爱玩,每天总是要花点功夫才能把它们俩伺候好。在给小猫做饭铲屎之余,老范一心一意地开展他的网络小说事业,尽管他的主业本该是攻读博士。半年前,老范把在网络平台上赚的钱投入了股市,想着赚一笔然后在学校周围买一栋房子,娶妻生子。不巧的是,碰上庄家做空市场,赔了个底朝天。就这样,两个三十岁的单身汉,一个商场失意,一个初入职场,刚凑在一起时总有吐不完槽。时间长了,槽也吐不动了,因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棘手难搞的工程师们还是会迎着早上第一缕阳光给我发来各式各样的奇葩要求,每天忙完还要带着CTO的期望做市场研究。虽说Field Research和Academic Research都带着Research,但前者是现有信息的整合,后者则是专业知识的创造。也因为如此,每次写市场研究报告的时候总能听见脑子里薛定谔爱因斯坦居里夫人对我说Bye-bye。老范的心态比我好,博士毕业的压力从来没有找上过他,就算是没几个读者给他刷榜单,也没有动摇他写超级少年征服南美大陆的故事。这个一顿自助餐能吃五碟盐焗虾的汉子,唯一的焦虑来源是老家人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老家人介绍的女孩两年前从斯坦福硕士毕业加入谷歌,比老范只小一岁,还曾主动邀请老范同游夏威夷。我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便鼓励他去见见女孩。然而老范却一直扭捏,给我的理由有二:一来是怕相亲结果不顺利搅了老家人的好意,二来是觉得女孩年纪稍稍有些大。

“女孩这个年纪还好吧,你咋还嫌弃上了呢?”我不解地问。

“我还是喜欢小一点的”

“多小的?”

“二十二三吧。”

我错愕道:“那才刚大学毕业啊,你个禽兽!”

“就这我还是搂着说的呢,我还想找个二十的呢。”

“你就口嗨吧你就!”说完我起身要走。

老范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你听我说完!你看啊,这年纪稍大的女生一定谈了几个前男友了吧,该见过的套路都见过了吧。这谈起恋爱来制造惊喜就成个技术活。你难道不想看到自己的小心思转化成女朋友的开心?”

“你不会是有处女情结吧。”我冷冷地丢下这句。

老范急了,反问道:“你没有?”

“我还真没有。”我摊开手,接着说:“相反,我觉得谈过几个前男友的才好呢!至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用等到甜蜜期过了才搞清楚对方是不是适合自己的。”

这回轮到老范错愕了,他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问我:“你个学工学的难道不懂概率么?跟咱们年纪相仿的女生人生观价值观基本成型,她们的品性就像高斯分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峰值方差。如果双方的峰值相近,那没得说,分布重叠度高,甜蜜期之后直接领证就完了。要是峰值距离很远,要么你靠拢她,要么她靠拢你。这当中你们俩的关系要是不崩我算你厉害。年轻点的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特立独行的,但她们当中大多数的品性更像均匀分布,什么都有可能。不管你这个高斯分布的峰值在哪,和均匀分布的重叠度总能有个保障。”

“你就是想找个养成系的女朋友呗。现在的小姑娘也不好骗嘞,在大学里浸染几年,不就什么都见过了?”

“所以我得找个不那么高知的。”

“那假设你的相亲对象是年轻漂亮还不高知,但万一人家见到你的真容,不想跟你好怎么办?”

“那就再加一条,找个不那么肤浅物质只看脸的。”

“真是年纪越大,要求越多。”我感叹道。

老范嘲道:“就你没要求,我看你要求比我多!智商不够的给毙了吧,周末摊在家里睡大觉的给毙了吧,为了减肥各种挑食的给毙了吧,不喜欢骑车的给毙了吧,长得比你还丑的毙了吧!”

“比我长得好看这条挺容易满足的好吧,那我想找个颜值智商都在线的为我们老刘家改善基因怎么就不行了?”

“行啊,没说不行啊,那我的要求也是法律范围内允许的要求啊,怎么在你眼里就丧尽天良了呢?”

被老范这么一呛,我也只得缓和下来,望向窗外。也许远处的某个地方,也有一对闺蜜在讨论着相似的话题。留美七年,我能体会到老范的所思所想来源于只属于他自己的浪漫。漂泊的身份,让我们都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热爱,情爱,与关爱。偶尔的真情流露也曾以鸡飞狗跳收场。于是老范选择将自己的浪漫投射在一面空白的墙上,任由光影斑驳。而我则选择把散落一地的浪漫收起,揣在怀里,待到无人时摊开来自言自语。当然,这些说辞并不是我们成为冷血混蛋的理由。相反,老范和我一样,同样渴望爱。虽然所爱与所感不同,但因为这份渴望,我们时常发现那些具有吸引力的人和事。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几年,十足吸引我的就足以让我奋不顾身。不过,历史没有如果,个人的历史尤是。现在,吸引我的依旧花枝招展,若对其无所依恋,则让它在我的世界来去自由便罢。不久,一位老范的女读者在网上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两人相谈甚欢,关系逐渐暧昧。我和老范间的相互吐槽也就渐渐不再是每天的保留节目,我也只得回到自己的工作生活节奏中来。

给我介绍工作的好友寄来了一本Structures of Mathematical Physics,书中有道题他一直解不来。我看着写满整整五页的提纲,自言自语道:呵,你以为我解得出来么。

写给读者的话(如果还有人读到这里的话)

标题来自于程耳导演的罗曼蒂克消亡史。电影里所致的罗曼蒂克是抗战前上海城中人与人之间的规矩默契。电影里的三段故事,用插叙的方法展现战乱年代里的罗曼蒂克逐渐崩坏剥落。用在上海封城的这个档口,并不是想讽刺。至于我的罗曼蒂克是什么,由各位读者品鉴。这篇文章里的人物都有不同程度的虚构,如有冒犯,还请担待。我也仅仅只想把这篇文章当做对自己这两年来心路历程的记录。至于为什么要说成是消亡史,则诚然是因为做白日梦的时间越来越少,写报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至此,同行者稀,望各位安好。




我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 April 26, 2022 - Sizhe Liu